英语老师骆军的真实人生故事（2002年贵州都市报的采访稿）

成长是一种磨炼­
 
爸虽然做得不够好，但毕竟是我的父亲，他也不容易，我没有来得及报答­
 
这是我的遗憾，将来我会给他买块地好好安葬。­
 
我对自己充满信心，觉得自己虽不完善，但是个努力的人，我相信“是金子总会发光”。­
 
约方人：小兵，男，21岁，省内某大学学生。­
采写：本报记者，XX­
 
小兵和我约了几次我们才见成面，从电话里知道他在郊区的一所院校，听他说话的语气，我猜度他是位教师，没想到还只是个大三的学生，他的成熟和老练已经不是我记忆中学生的模样。­
 
他笑起的时候，脸上憨厚纯朴的表情却一览无遗，毕竟年轻，梦想和希望全写在上面，让人羡慕。­
 
他讲了自己二十余年的成长历程，父母的离异，家庭经济状况的大起大落，让他尝到了别的孩子没有尝过的酸甜苦辣，生活的艰辛磨炼了他，加速了他的成长。­
短短两个小时的访谈，我在他身上发现两种品质——宽厚和忍让，这一点令我欣赏，也是促成我写下这篇文章的直接原因。­
 
我出生的时候，我爸做生意小赚了一笔钱，他把我看作财神，非常喜欢我。幸福的日子并不长久，1984年，我三岁，父母离异，我的厄运便开始了。­
 
妈在和爸结婚前，曾结过一次婚，怀了孩子，因此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。他们离婚时，妈带走了这个哥哥。爸带着我一个人过，后来他又结了几次婚，每一次都不长久。­
 
这些和爸的性格有关，他是个脾气暴躁、喜怒无常的人，除了对女人凶，他也经常打我，如果我不小心摔碎了杯子，他会随手拿起另一个杯子砸我，他也有爱我的一面，发过脾气后他会后悔，心情好时会给我很多钱花。总之他很专横，要我无条件服从他，说话做事不得有半分违抗，小时候，我对爸的感情只有一个字——怕。我爸做生意非常精明，1985年，他在中华北路买了10个门面，生意红火，赚了不少钱，后面他用这些钱开了公司，买私家车，我上小学的时候，有几年爸是很风光的，经常开车接送我，我感到很神气。­
 
但爸有两个致命弱点：一是好赌；二好色，这两样使他败了家产。­
 
我的第一个后妈性格温和，待我很好，我特别喜欢她。可爸却对她非打即骂，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，有一天，她终于忍受不了爸的暴虐，离家出去了，为这事，我对爸怀恨在心，他一生气，狠狠地打了我一顿，就在那天，我第一次抬起手来反抗他，他当即愣住了，气得吐血，我很害怕，从家里跑出来，第一念头就是去平坝县的姨家找后妈。来到车站，伸手一摸，兜里只有四块五毛钱，不够买车票，当时我就有了个天真的想法，自己走路去。­
 
我沿着公路走，越走路越长，越走越到不了尽头，心里开始感到恐惧，又不敢回头，眼泪在眼眶里一转一转的。也不知过了多长，快到红枫湖边时，从我身后开来一辆货车，我鼓足勇气招了招手，开始司机叔叔说不顺路，往前开不了几步，车又停下来，叫我上去。我这个苦命的“流浪儿”，终于遇到了心好人。到了平坝，已是夜里，姨家里没人，又累又饿的我竟然在姨家门前的楼梯口睡着了，等我一觉醒来，我已经在姨家里了。这个经历现在想来都后怕。­
 
我上学六年级时，爸跟一个女人好了，这个女人骗了爸的许多钱，他一怒之下杀伤了她，之后他感到害怕，跑出去躲。我回到空荡荡的家里，面对满屋的狼藉，伤心地哭了。­
 
那段时间，我靠爸的几个朋友拿钱养活。11岁的我开始和社会上的人鬼混，学会了抽烟、喝酒，无心学习，成绩下降。有一次数学才考了3分，科任老师说：“你们看那个白痴，还在那儿笑，家里没人管。”我心里好空虚，好堕落，一心想放纵自己。­
 
爸回来后，狠狠地打了我一顿，我一只手被打肿，头上全是泡。第二天我对爸说：“我要读书”。爸怒气未消地说：“读什么书，你去混吧！”把我的书和书包全烧了。后来是爸的一个朋友来解围，他看我可怜，带我去新华书店买书，又领我去见班主任，班主任对这位叔叔说：“孩子不错，学习底子好，是家庭对他的影响不好。”当时离期末考试只有一个多月，我认真复习，弥补前一段拉下的功课，通过努力，当年我数学考了90分，语文78分，我很高兴，觉得自己还有希望。­
 
我进初中后，按照所住片区分到一所普通中学，我每天努力学习，英语从刚进会考的50分，提高到期末考试全校第二名，初一时我参加全国奥林匹克英语竞赛，得了三等奖，学校特别骄傲，写成喜报贴出来。上初二后爸把我转到重点中学，我学习努力，直到初三，成绩都不错。­
 
爸又结婚了，我们搬了家，后妈和她的家人不喜欢我，她有个侄女成绩好，我暗暗和她竞争，学习更加刻苦。­
 
自从上次跑出去后，爸的生意在走下坡路，还欠了外债。一天清晨，催债的人来敲门，屋里只有我和后妈在，后妈不准我开门，我很害怕，外面的人在不停地敲，直到门被砸烂，他们丢下话说：“找不到你爸就全家烧死。”我听了这话感到特别恐惧。当天我在学校情绪一直不好，老师陪我回家，安慰我：“男孩子有什么怕的。”­
 
到初三下学期时，后妈越来越不满意我，在爸那儿说我的坏话，还经常为我和爸吵。种种伤心事，让我产生了逃离这个家的冲动，我对爸说想出去住，便找到班主任，班主任给我在学校找了间宿舍，安顿下来。­
我一下子成个无人管的孩子，控制不住自己，爸给的生活费几天就花光，还邀同学来宿舍喝酒成绩有所下降。幸亏老师及时发现，找我长谈一次，我才醒悟，投入到紧张的中考复习中。­
 
考试那几天，我每天经过一处正在修建中的高架桥，觉得自己和蓝天特近，心情挺好。­
 
考完试的第一天，我在街上逛荡，无家可归，就去给自己找工作。从那天起我开始过自食其力的生活，几乎和爸脱离了关系。­
 
中考成绩下来后，我曾兴冲冲地拿着成绩单去找爸，准备告诉他喜讯，但他已经搬离原来的住处。和后妈一起走了，再无音讯。­

我去酒吧卖过冷饮，在饭店当过服务员、干过产品促销，那两个月，虽然吃了不少苦。但比起好几百块的劳动所得就不算什么了，上高中第一个学期的学费是用我署期打工的钱交的。­
 
说到这里，小兵停下来喝了一口水，脸上的表情舒展了许多。经过一个暑期的劳动实践，增强了他在社会上生存和竞争的能力，从此，他的求学生涯多了一项必不可少的内容——打工，这标志着，上高中前的小兵已开始长大，对小兵来说，缺少父母的爱，不一定只是意味着祸。­
 
8月底的一天，我在街上碰到我哥，他带我去见妈，妈感到很意外，留我吃饭，高中阶段，我就住在妈这里。妈这里的境况很差，哥没有事做，整天在社会上混。靠妈一个人摆个卖糯米饭的小摊维持生活，我每天早上6点半帮妈摆摊，晚上回来帮她淘米蒸饭，准备第二天的生计。因为多年没有生活在一起，我在妈这里像个外人，尽点该尽的义务，她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。­
 
高三下学期，我记得是5月20日，家里失火，我住的是木板房，火势很大，我的高考复习资料在那次火灾中全部烧光。我非常失望，本来成绩不怎么样，这下更没有希望。幸亏有老师同学的及时帮助，向我家发起募捐，为我找书，我挺了过来，高考成绩400多分，录进这所大学的英语系。­
 
这时小兵感叹说，我实在不走运，在六年级、初三、高三，3个升学的关键时期，都出了麻烦事。我说，既然挺过来了，就是幸运的。­
 
进大学时，我东拼西凑了400多元，而学费要2000多元，身上的钱不够，针对我的情况，学校同意我先借读，老师还掏钱给我交了军训费，现在我的钱快要凑够了，可以交清几年欠下的学费。我挣钱的途径仍然是打工，主要是做家教，教英语，我的精力特别充沛，常常一下子兼打两三份工。­
 
虽然为了沉重的学费忙得不可开交，但并没有耽误小兵的事业，他当过班长，当过学生会干部，还组建了一个社团，在学校很风光、很出名。­
 
我是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知道爸的死讯的，开始我不相信，姑妈拿张报纸给我看。上面白纸黑字登着，爸死于一次意外事故，当时我没有哭，只是迷茫，不知所措。后来，我去殡仪馆给他交了骨灰存放费。爸虽然做得不够好，但毕竟是我的父亲，他也不容易。我没有来得及报答他，这是我的遗憾，将来我会给他买块地好好安葬。­
 
我对自己充满信心，觉得自己虽不完美，但是个努力的人，我相信“是金子总会发光”。­
 
小兵的成长历程充满了坎坷，他说，这个经历给他财富，面临毕业的他到过许多单位去应聘，都得到回应。“我只需要选择”。他骄傲地说：“这是多年磨炼造就的能力和自信。”